作者 | 張繼康

編輯 | 董雨晴

(資料圖片)

開播五天后，《三體》動畫版迎來了豆瓣開分7.2分的成績。

但這樣的結果并非在意料之外，作為獲得過“科幻界諾貝爾獎”雨果獎的IP，《三體》的影視化之路每一步都走得萬眾矚目。一位常年扎根在科幻領域的制片人坦言，“《三體》IP的改編是擺在所有影視人面前的一道巨大難題”，多年來，無數(shù)人前仆后繼，但跳票與翻車的例子已經(jīng)比比皆是。

在此情形下，作為第一部開播的衍生劇，《三體》動畫背負著巨大的希望，卻也隨之迎來了不少爭議和質疑。截至目前，《三體》動畫的評分一路下跌到了6.3分。

作為由B站主要出品制作，三體宇宙聯(lián)合出品，藝畫開天聯(lián)合出品承制的作品，《三體》動畫也是B站近幾年投入最多、量級最大的國創(chuàng)作品。

在開播之際，嗶哩嗶哩副總裁張圣晏曾表示，《三體》動畫不僅是做給粉絲看的，希望讓沒有讀過《三體》的用戶，最終也能因為動畫這樣的表現(xiàn)形式喜歡上《三體》，從而進入到《三體》世界。不過，要連接好原著粉絲和路人觀眾的兩極并不容易，面對洶涌而來的爭論熱潮，《三體》動畫似乎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當國內(nèi)的科幻行業(yè)再度面臨著“李約瑟”式難題，如何創(chuàng)作出中國式的科幻作品，打開國產(chǎn)科幻市場，仍是許多從業(yè)者無法逃避的問題。

三體“兩頭難”

對于沒有看過《三體》原著的人來說，想看懂這部動畫不算簡單。《三體》的原作共三部，總字數(shù)達80多萬，其中涉及了大量的天體物理學概念以及“三體術語”。盡管在動畫中，播放平臺嗶哩嗶哩“貼心”設置了點擊注釋查看詳情的操作，但對于很多初次接觸《三體》的觀眾來說，很難通過短短兩集動畫理解整個故事的脈絡架構。

作為國產(chǎn)動漫的資深觀眾，白楊對《三體》動畫翹首以盼，“這部劇打破了B站國產(chǎn)動漫的播放紀錄，結果我只看了半集就被混亂的場面勸退了，專有名詞理解難度很大，再加上人物出現(xiàn)得太多，要從0開始理解劇情真的太難了”。

但對于已經(jīng)熟悉劇情的原著粉來說，《三體》動畫的劇情卻顯得些許“簡單”、“無聊”了。“我沒有弄明白《三體》動畫的受眾是誰”，看完前兩集動畫后，《三體》的原著粉薛舒揚發(fā)出了這樣的疑問，在他看來，《三體》動畫的前兩集透露著一股詭異的違和感，“既想討好路人，又想討好原著粉，結果哪一邊都沒有夠上。”

圖源：B站

這種詭異感通過開篇的“審訊葉文潔”就能感受出來。在原著里，葉文潔是推動整個劇情發(fā)展的核心人物，她的身上具有“愛與恨、善與惡、理想與現(xiàn)實的三重矛盾”。

在經(jīng)歷了諸多坎坷的經(jīng)歷后，她對地球文明感到絕望，同時又希望人類文明能夠得到拯救。她認為必須借助人類之外的力量才能拯救人類，于是聯(lián)系了地球外的三體文明，并成立了地球三體組織（ETO），也因此成為了背叛人類文明的“惡人”。

然而在動畫中，葉文潔自身獨特的矛盾性卻被淡化了，黑白畫面、陰沉的語氣、以及堪稱恐怖片的打光效果，徒然讓葉文潔變成了一個單純的反派角色。火眼金睛的觀眾還指出了一個細節(jié)，在葉文潔接受審問的時候，她漫不經(jīng)心地彈了一下舌頭，這個彈舌的動作甚至給了一個特寫鏡頭。在影視劇的角色中，往往具有反社會人格的形象才能擁有這樣的一個“邪魅”動作。

對于葉文潔形象的塑造，既沒有滿足原著粉絲的期待，同時也讓不明真相的路人觀眾一頭霧水，“如果僅僅把葉文潔解釋為一個破壞人類文明的反派角色，那么動畫本身所展現(xiàn)的價值觀將會像普通的起點爽文一樣狹隘”，薛舒揚表示。

原著粉絲的不滿情緒蔓延到了每一個和《三體》動畫有關的場域。在B站，有個名為@ 齊天大腎余瀟灑 的百萬粉絲UP主發(fā)布了一則“三體動畫之爭：好家伙，我又被代表了？”為主題的視頻，視頻發(fā)布的第二天，脫粉數(shù)量就超過了5000人，成為了當日UP主掉粉排行榜中的第一名。

三體的改編困境

即便是到今天，改編《三體》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作者劉慈欣也多次直言，“拍《三體》對我們目前的經(jīng)驗和能力來說，確實是有一定的困難。”

動畫第一季選擇了《三體》原著的第二部黑暗森林為主要的拍攝內(nèi)容，僅用開篇的大概十分鐘時間交代了第一部發(fā)生的劇情。關于第一部的核心內(nèi)容，動畫則通過一段原創(chuàng)劇情進行了還原：男主角羅輯在大學課堂給學生上了一場“科技熱點與社會學原理”課，從而解釋了為什么智子會鎖死人類科學的原理。

許多原著粉絲表示不解，但制作方顯然有自己的考量，“我覺得第二本書的內(nèi)容更適合去做影視化，因為這本里面各種的沖突、節(jié)奏會比較快一些”，張圣晏表示。

在業(yè)內(nèi)人士看來，動畫選擇從第二本書切入也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三體》本身是帶有懸疑性質的作品，原著第一部只是起到一個交代故事背景的作用，再加上受很多客觀因素影響，從第二部起拍，劇情的發(fā)展會更順應影視作品一貫的節(jié)奏。

更深層次的改編困惑來源于，改編《三體》，究竟是為了百分百的還原劇情？還是為了在可以延伸的其他空間增加科幻的想象力？

圖源：B站

如果僅想達到百分百的還原，視聽效果顯然不會是最好的呈現(xiàn)方式。在動畫開篇的“古箏計劃”中，氣勢恢宏的巴拿馬運河變成了鄉(xiāng)野間的一道小河，巨型輪船被納米絲切割的名場面也變得像鄉(xiāng)郊的一處爆破工地，有觀眾吐槽“納米絲像生銹了一樣，割起來都吃力”。

而在原著中，這段場景則被描寫得十分震撼，“被納米絲切割的船體像刀切豆腐一樣整齊，船體的鋼鐵開始吱呀地尖叫，掩蓋不住人群死亡的吶喊”，“這艘巨輪像一疊被向前推開的撲克牌，這40多個巨大的薄片滑動時相互摩擦，發(fā)出一陣尖利的怪音，像無數(shù)只巨指在劃玻璃。在這令人無法忍受的聲音消失后，審判日號已經(jīng)化做一堆岸上的薄片，讓人無法想象它曾是一艘巨輪”。

目前，圍繞《三體》進行改編的作品已經(jīng)有了漫畫、廣播劇、動畫等形式，但文字或許仍是《三體》最好的載體。與劉慈欣對話時，導演詹姆斯·卡梅隆也表示，“我覺得，銀幕上產(chǎn)生的震撼效果是簡單的，因為有各種技術、特效、視效，但在書上產(chǎn)生這種震撼是最難的，在紙上達到這個效果真的很了不起。”

做超出原著劇情本身的改編，則會直面兩極分化的爭論。動畫團隊在開頭原創(chuàng)了一段丁儀博士進行太空實驗的情節(jié)，以證明來到地球上的智子不止有兩顆，在科幻愛好者君澤看來，這段劇情本質是在為“炫技”服務，與主要的故事劇情脫節(jié)感較為嚴重，但在有的觀眾看來，這段劇情的效果很好，能夠引起共鳴。

與此同時，龐大的原著粉絲群體對于《三體》懷有的高期望，也讓改編之路變得尤為艱難，在原作已經(jīng)被讀者充分討論過的前提下，如何再在原有的劇情中創(chuàng)作出新意，則需要改編團隊擁有優(yōu)質原創(chuàng)內(nèi)容的能力。而在劉慈欣看來，“這個前景很不明朗”。

《三體》能否撞開國產(chǎn)科幻大門？

曾因版權問題一度陷入尷尬境地的《三體》，即將迎來一波密集的改編熱潮。《三體》動畫打響了影視化改編的第一槍后，騰訊和Netflix各自制作的劇版《三體》也進入了宣發(fā)期。相較于幾年前的電影版，業(yè)內(nèi)普遍認為以上兩個劇版作品更為“靠譜”。此外，PICO也在今年下半年宣布要制作VR版的《三體》互動敘事作品。

但在《三體》之外，國內(nèi)科幻的創(chuàng)作土壤仍是貧瘠的。數(shù)據(jù)顯示，2022年，科幻小說銷量占據(jù)中國通俗讀物市場的15.56%，而其中有近70%的銷量來自《三體》系列。

無論小說還是電影，“科幻”的概念都源自西方的科學體系，“科幻”作為舶來品，在國內(nèi)的起步時間較晚，也導致了國內(nèi)外科幻市場的發(fā)展出現(xiàn)了極度不平衡的現(xiàn)象。

1978年，國內(nèi)科幻小說《珊瑚島上的死光》被改編成電影上映，這部作品成為了中國科幻電影開始的標志。由于缺乏特效技術，電影中的特效鏡頭很多采取了“土辦法”，比如電影結尾核爆炸的“蘑菇云”，就是團隊拍攝黃土倒入盛滿清水的玻璃缸后散開的鏡頭而形成的。

但在之前，國外的科幻電影體系漸趨成熟，早已誕生了諸如《2001太空漫游》《星球大戰(zhàn)》《星際迷航》等經(jīng)典的科幻作品。

圖源：視覺中國

直到2019年，《流浪地球》的上映被稱為是“中國科幻電影的元年”，在《流浪地球》異軍突起的情況下，科幻電影在當年的累計票房達到了195.11億，占中國大陸院線全年總票房的30.36%。

《流浪地球》也的確成為了行業(yè)的一針強心劑，但在多數(shù)業(yè)內(nèi)人士看來，中國的科幻究竟應該成為什么樣子，答案其實并不明晰。劉慈欣也表達出了相同的困惑，他稱，“我對中國觀眾對于中國人自己拍的科幻大片的反應也不是太清楚，這對我們來說幾乎是一個千古之謎了”。

在君澤看來，創(chuàng)造中國本土的科幻作品難度來源于，如何在陌生的科幻背景下與觀眾建立起一種熟悉的連接，在國外，這種形式主要是通過敘事和表演的細節(jié)，與觀眾產(chǎn)生情感共鳴，而在國內(nèi)，這種連接的方式是非常難摸索的。

在炫技之外，科幻電影的內(nèi)核根本上還是要植入中國人自身獨特的情感觀念與價值認同，在許多影視從業(yè)者認為，“這種核心概念的追尋是非常難找但又無法回避的”。

不過，《流浪地球》的確給出了一個很好的示范。“《流浪地球》的核心故事是‘帶著地球去流浪’，這種家園意識以及撞擊木星的嘗試使我們想到愚公移山、夸父逐日、精衛(wèi)填海等中國古代神話原型，這跟西方式的造一艘諾亞方舟去流浪的原型是不一樣的”，北京大學藝術學院陳旭光教授曾表示。

《2021中國科幻產(chǎn)業(yè)報告》顯示，2021年上半年，我國科幻產(chǎn)業(yè)總值已超過360億元，隨著《流浪地球2》、《宇宙探索編輯部》等科幻影片即將上映，可以預見的是，國產(chǎn)科幻也將迎來新的探索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