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白

【資料圖】

玩壺久了，就會犯癡。喜歡聽壺蓋提起的聲音，蓋與壺敲擊的聲音，如箏如磬，叮當清脆，一聲回眸，萬籟穿心。除了金屬發出的清脆聲，石頭中硬度高的玉器如翡翠玉鐲在敲擊時同樣聲聲悅耳。另外非洲叢林中有一種鳥，顏色斑斕，在鳴叫時也發出鏗鏘的金屬聲，能穿透各種鳥獸的嘶鳴，余音在大草原上久久回蕩，據說是鳥類叫聲中居榜首者。

這種金屬氣質不僅在壺的聲音方面，同樣高溫燒制的好壺渾身也能透出金屬味，它表現為外表散發出金屬的光芒，色澤多彩變幻，如彩虹般耀眼奪目，讓人愛不釋手。內在氣質內斂溫潤，不驕不躁，大有君子之風。

如女媧補天的五色土歸于黃龍山礦料的豐富。黃龍山才是紫砂礦料的元祖，是天賜的寶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紫砂泥是黃龍山的靈魂，這也是丁蜀紫砂業風生水起的重要物質基礎。

發小一把斷把的紫砂壺是上世紀50年代初買的，由其父托朋友5元錢購于宜興丁蜀鎮。當年的5元換算到今天也過千元了，歲月流逝，票子發毛是不爭的事實。

查了查壺的款識，原來是周桂珍的丈夫高慶庚所制，還是把名壺。正好另一個朋友認識鋦壺手藝人吳師傅，于是拿上家父遺物梅花樁一起去鋦。

發小的壺精致氣派，我的壺粗糙簡單，為了留個紀念也只有當名壺來打理了。

吳師傅微信名叫慢手工，整整鋦了兩年。發小的壺鋦得穿金戴銀好不氣派，我的用大漆填補損壞的邊口然后繕金，簡單多了。手藝人靠手藝吃飯，我這把工錢也收了1000元。吳師傅上手輕輕一敲說，老泥老砂，現在少了。泥料一捆30斤，可以論斤賣，而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鋦瓷只能按手藝出價，且無法評職稱，美觀不漏水是唯一標準。不以壺出身論價，只收手藝錢，這叫藝德吧。

撇開壺的型制和款識，真正的初級玩者應該從玩泥、玩砂開始。紫砂按大類可分為紫泥、紅泥、綠泥、段泥等。紅泥、紫泥相對簡單，砂中呈現的顆粒都是黃色。綠泥則不然，除了黃色還有白色、黑色砂粒。肉眼下難以分辨，但在50倍放大鏡下一群群躍出，密密麻麻，相互簇擁整齊有序像一個紀律嚴明的兵團。著名的礦料本山綠是它的代表。

本山綠是一種顏色綠嫩的泥料，其手感光滑細膩，如嬰兒肌膚。這種泥料制出來的壺適合泡茶湯清淡的茶，如綠茶、白茶之類。而石紅，石黃燒出來的壺，由于鐵質多，收縮性大，燒制溫度高，壺身厚重等因素完全不挑茶，游刃有余，左右逢源。

段泥色澤最為豐富，不僅以上顏色占盡，砂內蘊藏豐富的鐵質外，更有石英石和云母，燒出后銀光閃閃，群星璀璨。段泥結構疏松，含沙量大，其透氣性更好。有的泥料讀秒吸水或讀秒干水，壺身冒汗，白氣裊裊，隔水不隔氣，有很強的吸附功能，即使清洗后第二天再倒入開水香氣自溢，尤在昨日。會玩壺的人一般入手段泥壺最多。段泥的色彩也最豐富，不調砂的共生礦中就夾雜各種顏色的砂粒，以黃、綠、黑的居多，更有紅色的砂粒，加上爐溫更高，燒出來的紫砂黃中透紅，黑中透紫，形成紫玉金砂和龍血砂妙品。

藝術性實用器一般要滿足兩個前提。一是養眼養心，可以把玩。二是能泡茶能裝菜能裝酒水，甚至條件更好當夜壺和痰盂。王朝覆滅，宮里流出來的好器物時而偶見，雖然有些濁氣和騷氣但仍然可折射當年的繁榮。

在紫砂大類分類中，除了綠泥、段泥外，最重要的泥料就是紫泥。紫砂的一個“紫”字占據了整個泥料的江山，其中遐邇聞名的4號井更因封礦而披上了神秘的面紗。老制壺手藝人顧景舟、任淦庭對此井泥料得心應手，尤其是礦井深處底槽泥料紫中泛紅，細膩如脂，光亮賽玉，好壺只要有一兩次泡養就光芒四射，令人愛不釋手。酒是頭道好，泥是底槽佳。我專門寫首打油詩來贊頌底槽清泥料：絢如七彩虹，烈火煉金剛。好泥不須養，出爐自帶光。比起活力四射，滿身亮麗，此泥含而不露，溫文儒雅，中庸內斂，歷久彌新。

高端泥料中的紅泥也是泥中翹楚。此泥幾乎不含砂，在水中浸沉到百日時用高溫燒造，出爐后一片紅光，喜氣洋洋，大吉大利。此泥較紫泥更加張揚耀目，并適應各種茶品茶性，其高大上的基因能秒殺一切泥料，其儀式感，禮賓感，氣勢感，喜慶感奪人心魄，讓人癡迷。一個紫得發紅，一個紅得發紫。一個上品叫“紫羅蘭”，一個上品叫“大紅袍”。

去各網，淘壺。本來想將各種泥料的壺都淘一把，深入了解，各種泥料加起來有350多種，這不僅費錢費力還占地方，于是按大類淘了一些，加起來不小心也有幾十把了。這一下有事干了，每天除了寫字就玩壺，放在盆里試水，觀察，欣賞壺的各種變化，真是其樂融融。人老了，在動得了時一定要找愛好，寂寞的時間會越來越多，需要用各種開心的方式打發。如把各種泥料集齊，今天搓一把，明天搓一把，每天不同樣，時光流逝自在而愜意，豈不樂哉。楚大夫屈原有句話很好，望崦嵫而勿迫，恐鵜鴂之先鳴。這種有序的蹉跎歲月留痕，生命加厚，時光流彩，在淘玩過程中，樂趣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