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條款”能杜絕嗎?免費是趨勢嗎?如何共贏?——追問“閱文風波”之后的中國網絡文學產業

5日，部分認為大型網絡文學平臺閱文集團未能合理保障自身權益的網絡文學作者在多家網絡平臺上停止作品更新，表達不滿。6日，閱文集團新任管理團隊與網絡作者代表懇談，表示考慮推出新合同，平衡其權利和責任。

當前，我國網絡文學用戶數量已達4.55億,創作者達1755萬，市場規模超百億元。風波過后，被詬病的所謂“包身契約”“霸王條款”能杜絕嗎?免費化是產業趨勢嗎?各方如何實現共贏?新華社記者就此展開調查。

追問一：所謂“包身契約”“霸王條款”能杜絕嗎?

“鹿荷澤水彩”等多名網絡作者向記者出示了去年所簽合同并表示，在版權及其相關經濟權利轉讓、作者社交賬號運營權、作品重大經營事項參與權、作者福利與社會保障等多個方面，閱文都未能有效保障作者合法權益。

中國知識產權研究會會員臧雷提醒，這雖然在短期內有利于提升企業市場競爭力，方便資本運作獲利，但作者則可能因此完全居于“臨時工”地位，權利缺乏保障。此類條款很可能因違反相關法律法規規定而導致合同效力不穩定，給企業本身帶來較大法律風險。

全國律協知識產權專業委員會副秘書長沙海濤也認為，部分版本合同內容總體而言過于強勢。但他表示：“著作權中包括作者署名權、保護作品完整權等在內的精神權益通常不可以轉讓，作者有權主張著作人身權轉讓部分約定無效。作者們不必過度擔憂。”

知名網文作家“酒徒”表示，絕大多數作者的作品相關大量周邊開發權利歸屬平臺方，作者處于弱勢地位。他建議建立相關制度讓各項周邊權利更多體現獨立價值，或在平臺獨占權利期之外為作者設置共享收益期，有助于改變該情況。

“我們承認，在過去合同里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集團與作家的溝通也存在不足。”閱文集團新任總裁侯曉楠向記者表示，閱文集團此后將盡快拿出新合同，平衡網絡作者的權利和責任。

追問二：免費是產業趨勢嗎?

“現在最主要的矛盾是，網絡文學的閱讀，究竟該付費還是免費?”上海網絡作協主席血紅等業界人士認為這才是“深層問題”。

據悉，付費模式是指網文平臺和作者們簽約創作，統一定價、采購內容，然后向讀者收費、與作者分成，同時給作者提供激勵和福利。在當下，網絡文學市場中僅有少數“大神”級別的作者可以獲取金額不菲的版權收入，絕大多數“草根”作者僅能依靠平臺福利“糊口”。

2018年以來，免費模式復興。不少網文平臺通過讓讀者免費閱讀作品提升流量，然后通過賣廣告、運營版權等方式賺錢。這一方式讓不少作者產生“斷糧”的擔憂。

“比如說閱文，平臺有810余萬名作者。以前其中一大批作者可以靠訂閱數量，每個月拿到收入。一旦改為免費，很多人可能心里發慌：收益從何而來?”血紅說。

知名出版人路金波等一些業界人士則認為網絡文學重新成為“免費蛋糕”是大勢所趨。“免費帶來流量，流量是用戶的選擇，不可阻擋。”他告訴記者，過去兩年免費網絡文學發展迅猛，而采用付費模式的閱文集團年報顯示，部分付費用戶數量和比重都在下降。

長期研究網絡文學的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邵燕君則認為，付費機制是我國網絡文學健康發展的一項重要基礎，當前一些免費模式本質上是“簡單粗暴”的資本模式，對此前在作者、讀者、經營者之間已形成的消費習慣、品牌認同等產業生態沖擊較大，對我國網絡文學發展不利。

付費模式仍被一些平臺看好。知乎用“內容付費模式 好內容帶來好回報”吸引作者群體入駐。記者了解到，去年以來該平臺對免費與付費內容場景進行融合，將付費內容以試讀的形式融入到知乎社區的信息流內，用戶先“刷”到這些內容，有興趣再購買，讓付費體現用戶對平臺內容的認可，也讓作者得到更多實惠。

閱文集團也表示，是否采用免費機制目前還處在“內部探討”階段，未來很可能會采取付費閱讀、免費閱讀并存互補的商業模式。

追問之三：各方如何實現共贏?

網絡文學平臺、作者和讀者如何才能共同“做大蛋糕”實現共贏?

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張曉明認為，平臺應在推動商業創新和培養良好產業生態之間取得平衡。

網絡版權商務顧亦認為，平臺應通過網文IP改影視劇、有聲小說、出版書、游戲動漫、互動產品等提升IP的使用率，做到“一魚多吃”，讓平臺不僅是閱讀平臺，更是提供優質內容的源頭，這有利于提升平臺收入，帶動作者獲利。

“酒徒”認為，建議應盡可能平衡資方和作者之間利益，平臺應與作者充分溝通協商，更尊重作者的“選擇權”。記者發現，知乎日前公開承諾對入駐平臺的作者會“尊重作者權益”“簽約靈活 影視出版空間大”。

網文作家經紀于羊表示，當下網文作者應當專注創作，提升自我素養，同時應當更加理性地看待平臺的作用，合理維護自身權利。

中國作協網絡文學中心副主任何弘指出，盜版才是平臺、作者和讀者的公敵，是當前制約網絡文學產業發展的首要問題，打擊盜版，平臺和作者的收益才能得到保障，網絡文學才能更好發展。他認為，讀者可以付費來獲得良好的閱讀體驗，也可以通過看廣告的免費模式閱讀作品，使平臺和作者都能獲得正當收益，這樣才能維持平臺的運營和作者的創作。作者、平臺、讀者從根本上說是共生關系，需要建立良好的平衡，營造健康的生態，最終實現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