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引入國資戰投“白衣騎士”的新聞，讓風雨飄搖的超市巨頭家樂福看到了續命的希望。

2月20日晚，家樂福中國對外宣布，與安徽省安慶市迎江區政府達成了戰略合作簽約，正式引入迎江區的國資戰略投資。次日一早，安慶市迎江區政府官網上也披露了相關新聞，稱合作簽約儀式在蘇寧易購總部完成，迎江區委書記章洪海、蘇寧易購集團總裁任俊出席并見證了簽約。

(資料圖)

圖注：迎江區與蘇寧易購簽約新聞

為何會選擇家樂福進行投資？迎江區政府的解釋是：主要是“為了進一步提升迎江區產業互聯網布局的廣度以及深度。雙方將圍繞產業互聯網業務、數字經濟創新業務、首店經濟標桿項目等，推動雙方在供應鏈、資金、商業運營等多方面的深度合作落地。”

這其實不是蘇寧易購與迎江區的第一次合作。在公開資料中發現，早在2022年8月初，迎江區戰略合作專班便曾到訪蘇寧易購。8月29日，雙方便快速以股份合作形式成立了安徽省迎寧供應鏈管理有限公司。據企查查顯示，公司注冊資本為1000萬元，由安慶市迎江區財政局間接持股70%、蘇寧易購持股30%。

另據公開信息顯示：今年以來安慶招商工作表現積極，掀起了一輪招商引資“春季攻勢”。在政府官網上，安慶市表示全年要力爭新簽約億元以上項目410個以上，其中億元以上工業項目322個以上，10億元以上項目50個以上，50億元以上項目縣(市、區)全覆蓋，100億元以上項目5個以上并取得持續性進展。

這也就不難解釋，家樂福項目會成為安慶市迎江區的合作目標對象。但此刻外界最關心的，還是迎江區的投資究竟會有多大規模，將投入多久時限；能否幫助家樂福起死回生，還是僅僅延緩了它的命運終局。

不過，對于最關鍵的合作方式、投資金額、持股比例等問題，家樂福中國并未對外披露細節。市界通過多方了解，目前從供應商處、內部人士處、線下門店走訪得到的信息看，截至目前家樂福的這筆至關重要的“救命錢”似乎還未真正到位。家樂福要徹底扭轉經營頹勢，還需要更多資源和條件。

危機還沒有解除

此次家樂福被曝出危機傳聞，最早始于春節前。經過近2個月的喘息和調整，如今家樂福的經營情況是否有了好轉？

2月22日，市界走訪了位于北京四元橋的家樂福門店，這家門店曾占據購物中心的兩層面積。如今超市里多數貨架和冰箱仍舊空空蕩蕩，貨品比照春節前有所增加，但能用購物卡購買的商品種類仍然較少。貨架上，最多的是2.80元一袋的廉價食鹽。而蔬菜、水果、海鮮等涉及生鮮和冷藏保存的柜臺里，則基本空空如也。

此前，四元橋的這家購物中心不僅有家樂福，一層和二層還集中了大量的餐飲、購物門店、早教機構等商家，平日里人頭攢動，十分熱鬧。而在家樂福事件爆發后，賣場在短短半個月時間里，便對這些門店進行了清退，快速將它們統統改造成了蘇寧易購的電器門店。

圖注：被改造為蘇寧電器賣場的四元橋家樂福店

類似的縮減店面、增加蘇寧電器面積的做法，正在全國各地發生。據新黃河報道，2月16日，在青島的多地門店，十幾天的時間里，家樂福賣場便被高度壓縮，從兩層店面壓縮為一層，取而代之的是蘇寧電器的商品強勢進場。

最近，在北京天通苑、望京華彩商業中心店的家樂福，也在進行以“賣場升級改造”的名義，將家樂福原有的店面更換為蘇寧門店的行動。

與之相伴的，是家樂福關店的動作還在持續當中。2月17日，位于合肥的家樂福長江路店宣布關店，引發了市民們的唏噓。這家門店曾在2004年底開業當天創下客流量和實際購買顧客“全球第一”的驕人紀錄，更在開業第一年實現了3.8億銷售收入。

為了挽回頹勢，據公開報道，2月8日家樂福召開了一次名為“開創50天”的內部會議。家樂福中國CEO張奎在會上表示：要將家樂福升級為聚焦周邊3公里核心家庭客群的社區商業、社區服務、社區親子為主的社區品質生活中心，并呼吁員工“大干50天，開創新局面”。

張奎表示，這種新業態的“社區品質生活中心2.0”門店，家樂福預計從3月開始，將會在北京、上海、昆明、徐州、無錫、沈陽等地率先亮相。

不過從目前可見的家樂福門店改造進度看，家樂福所謂的“社區2.0門店”很可能便是壓縮后的超市與蘇寧電器、蘇寧云或既往已有的蘇寧社區小店等模式的雜糅概念。而從目前多數家樂福門店仍然缺少足夠貨品進場，購物卡也不能順暢使用的情況看，事關家樂福的流動性危機還沒有真正解除。

要讓家樂福重新健康運轉起來，足量資金的注入自然是第一位的。

對于外界最關心的安慶市迎江區的投資規模，雖然地方國資對于項目回報周期有著更大的耐心，對于家樂福的未來發展也是更為有利的條件；但據界面新聞從一位零售人士處了解：目前家樂福中國宣布的投資資金尚未到位，“甚至不排除只是一種穩住供應商的策略”。

供應商們的離開

家樂福中國投入蘇寧懷抱也不過幾年前的事情。

2019年，因家樂福數年來的客流和銷售額持續下滑，當年6月，蘇寧易購宣布以48億元的價格收購家樂福中國80％的股份，成為最大股東，并承擔其債務。彼時，蘇寧對于收購的解釋是：旨在補齊大快消品類的供應鏈，發展到家業務。

蘇寧收購家樂福中國后，曾于2020年讓家樂福實現了近8年來的首次稅前盈利。不過據相關供應商向市界透露，家樂福的“缺貨”隱患也是從那時起便開始發生。

圖注：2月15日，北京家樂福姚家園門店內客流稀少，部分貨架空置。（來源：視覺中國）

眾所周知，家樂福在全球的成功是基于賣場的“輕模式”運營，主要的盈利來源來自于商家的入場費、陳列費、貨品差價和貨款賬期運營等手段。

“十幾年來，家樂福中國的賬期都是60天。但在蘇寧接手后，賬期尾款時間便開始拖延，一般要拖3個月到4個月才能結算，最長拖到過快6個月。”上述供應商認為：2020年前后，家樂福的稅前盈利可能便與這些拖欠賬款、增加賣場現金流的操作有關。

拖欠賬款的行為，讓家樂福的供應商持續流失。到2022年底，家樂福的貨款結算干脆出現了停付。上述供應商對市界表示，他經過2個多月的追討，貨款也僅被結算了一半左右。

另據家樂福內部人士張爽對市界透露：家樂福的進場費、生鮮成本本來就高于同行，扣點也更高，在市場上已經沒有多少競爭優勢。

“比起永輝、歐尚、沃爾瑪等超市，家樂福的利潤下滑得更嚴重。永輝的生鮮引流效果好，歐尚被大潤發接管后，扣點也低于家樂福。此前家樂福還有一些進口商品和自有品牌，可以吸引消費者，后來這些獨特的SKU也不斷減少。沃爾瑪、歐尚的自有品牌都比家樂福多。”張爽無奈地說。

到了2021年和2022年，家樂福與供應商的結算問題更讓賣場經營雪上加霜，直接導致不少高銷商品的供應商拒絕供貨。張爽強調：“高銷貨品占家樂福整體銷售比例為30-40%左右，這也直接影響了家樂福的貨品結構。”

另外，最近幾年許多消費者更屬意生鮮貨品的質量，這些品類的銷售直接影響著各超市賣場的客單價、復購率等。而不少消費者反映，近年來家樂福的生鮮質量“慘不忍睹”。

張爽對此的解釋是，這主要是由于家樂福缺少與供應商之間緊密的聯系，因此不得不更多依賴于全國的生鮮集采。“比如水果，家樂福接近80%的比例都是直接從全國采購的，質量一般，造成的損耗也更多。蔬菜雖然有更大比例來自本地供應，但和其他品牌相比，也有更大比例來自全國直采。”

2018年，據財務數據顯示，家樂福中國虧損了5.78億元，銷售額連續3年下滑了10%以上。而疫情的發展，加速了超市行業的洗牌。高鑫零售、永輝、家家悅、步步高、中百集團等上市公司的營收都呈現了下降趨勢。許多賣場需要更多依靠線上送貨獲取客流，而此時蘇寧收購家樂福后，協同不足的問題被進一步放大。

據張爽透露，2022年前后，家樂福不少單店的銷售額比照去年下滑了20%甚至30%。而據財報顯示，多數超市頭部企業營收下降在5%-10%浮動不等。

“阿里在收購大潤發后，在后臺進行了比較充分的打通，阿里也能為大潤發提供數據分析和云中臺的技術支持。京東入股永輝后，永輝也得到了流量和即時配送的物流端支持。但蘇寧在接手家樂福后，一直忙于解決自己的問題。到現在，家樂福和蘇寧連物流都沒有打通。”張爽說。

門店數減了不少

實際上，在2019年蘇寧震動零售業、收購家樂福時，這宗生意就沒有被市場看好過。

據財務數據統計，2014年-2019年，家樂福中國的年銷分別為457億元、401億元、504.7億元、497億元、474億元、312億元。因此市場認為，蘇寧花48億接盤的家樂福，只是一個垂垂老矣的公司。

不過彼時，蘇寧的投資腳步正在四處出擊。在收購家樂福的前后數年間，蘇寧曾先后豪擲22億元收購PPTV、42億元收購天天快遞、40億元投資中國聯通、95億元入股萬達商業、98億元合資恒寧商業、34億元投資華泰證券、27億元收購萬達百貨、30億元與銀泰合資等。

據財報顯示，2015年至2019年，蘇寧易購的總投資額合計為716億元。

隨著蘇寧在2020年底陷入了沉重的流動性與債務危機，市場上便認為：蘇寧的投資缺少主線和邏輯，與被投方也多止于財務關系，缺少協同。這也為家樂福進一步陷入深淵埋下了隱患。

2021年，時任家樂福中國CEO田睿曾表示：未來家樂福將謀求獨立上市。現在來看，這個目標已如“癡人說夢”。如今，家樂福的真實財務狀況，以及蘇寧對于家樂福的態度，從財報上可以看到更為真實的反饋。

據財務數據顯示，2019年至2022年上半年，家樂福中國的凈虧損分別為3.04億元、7.95億元、33.37億元和4.71億元。

與虧損同步的，是家樂福門店數量在持續減少。2020年，家樂福中國門店數量凈減少5家；2021年，門店數量凈減少23家；到2022年前3季度，家樂福閉店數量達到54家，且無新開門店。

2022年10月28日，因連續3年虧損，股票名已被打上“ST易購”的蘇寧易購（以下仍使用“蘇寧易購”）發布了3季報。財報顯示：蘇寧易購當季收入同比減少16.57%，為183.28億元；凈虧損收窄56.16%，為18.05億元；扣非后凈虧損同比收窄41.24%。

對于家樂福的營收狀況，蘇寧沒有進行單獨披露。但不斷縮減的門店數量，已清晰地表明蘇寧對家樂福的信心在收縮。據財報顯示，截至2022年9月30日，家樂福超市門店數量為151家，面積99.21萬平方米。而截至2021年12月31日，家樂福超市數量為205家，面積還為129.83萬平方米。

圖注：蘇寧易購財報截圖

同時，蘇寧還在財報中更“刺眼”地直接將家樂福定義為“影響了凈利潤業績”的累贅。

在3季報中，蘇寧易購表示：當前公司處于凈利潤虧損狀態，家樂福是非常重要的影響因素，較高的固定租金成本難以分攤。

不過對于蘇寧易購與家樂福來說，更“糟糕”的財報可能還在后面。2023年1月30日，蘇寧易購發布了業績預告，預計2022年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虧損為95億元–115億元，同比減虧73.42%-78.04%。

與減虧同步的，是更事關命門的GMV大幅下降。公告稱，受消費需求疲軟、家電行業疊加房地產銷售低迷、企業發展外部環境承壓、內部仍面臨流動性不足的問題，公司全年GMV規模預計1113億元，預計實現營業收入約730億元、同比下降約47.4%。

從2020年下半年，蘇寧曝出巨額債務問題以來，蘇寧的流動性危機已成為公開的秘密。據《財新周刊》報道，“蘇寧系”的整體債務規模或超過2000億元。

雖然經過多方籌措與騰挪，在2021年上半年，江蘇國資聯合阿里、海爾、小米等產業投資人組成了“新新零售基金二期”，收購蘇寧易購16.96%股份，成為第三大股東，蘇寧也從中得到了88億元資金“救火”，張近東由此失去了公司的控制權——但對于蘇寧的整體經營來說，這筆資金無異于杯水車薪。

從股價走勢可以看到資本市場對于蘇寧未來的判斷：在得到產業基金紓困后，蘇寧易購股價每股一度上漲至接近8元，而截至2月24日，蘇寧易購的股價每股只余2.22元。

在這一背景下，如何挽救自身以及家樂福成為了蘇寧易購高層最大的挑戰。

（文中張爽為化名）

作者 | 李原

編輯 | 陳芳